质朴深沉乡土纪实我的三大爷
文/山野村夫
全文共字
俺爷只有俺爹这一个儿子。所以,俺爹没有亲兄弟,我也没有亲大爷和亲叔。
今天要聊的这位三大爷,是和我家共用一堵墙头的老邻居。三大爷姓孙,今年已经是一位七十三岁的老爷子了。
别看他都一把年纪了,可说话依旧嗓门洪亮,隔着院墙,都能清清亮亮地听见他和三大娘拌嘴的声音。
老两口子拌了一辈子的嘴,据我观察,每回都是三大爷凭借“声如洪钟”胜过三大娘的“喋喋不休”。
吵架是文戏,打架是武戏。在文戏上,笨嘴拙舌的三大娘略居下风。可是,在武戏上,三大娘还是颇有女中豪杰的风范的。
听俺娘说,年轻那会儿,有次三大爷和三大娘又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情撕扯了起来。
吵着吵着,不知怎的,三大娘突然动了肝火,脱下布鞋就朝三大爷的头顶掼去。三大爷见情况不妙,急忙躲闪,人眼看快跑出家门了,后背上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鞋底。自那以后,三大爷有了一个终生难以抹除的绰号,三鞋底。
我小时候,因为被大人们撺掇着当面喊他“三鞋底”,没少被他追着“拔萝卜”和“倒栽葱”。他那两只蒲扇大手,把我像面团子一样翻来倒去,直到我苦苦求饶,高声唤他“好三大爷”,他才肯罢手。
记忆中,三大爷似乎从没有因此生过气,每次“折磨”我时,他黝黑的脸膛上都挂着爽朗的笑,一口白牙,很是惹眼。
三大爷是极喜欢男孩子的。他大半辈子都盼望着能生出一个儿子,在接连生了四个闺女后,终于,他迎来了日思夜想的儿子。那一年,他已经三十九岁了。
四十一岁那年,他又有了一个女儿,我称为丽姐。因为丽姐(妥妥的一位孩子王),三大爷家门口的那块空地,整日被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给“霸占”着,跳绳,砸沙包,踢毽子,跳房子……跟赶集一样热闹。
三大爷特别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。他不嫌吵,也不嫌乱,每次都是一边笑眯眯地瞅着我们疯闹,一边忙碌着手中的各种活计。扒蒜皮,剥落生,摔芝麻……季节不同,他忙碌的事情也就不同。
那时候,我时常往三大爷家里跑。不得不说,他们家的庭院收拾得真是干净,猪圈,羊圈,鸡架子,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。
尽管家里养了一大群鸭子,可地上却几乎看不到黄黄绿绿或是白白灰灰的鸭屎,它们刚一沾地,就被三大爷用铁锨给敛到猪圈旁边的沤粪池子里去了。
当时,我最羡慕他们家的灶台,上面贴了一层白晃晃的瓷砖,抹布一擦,都能映照出人影儿来。更招人喜欢的是,在靠近锅口的位置,还掏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眼儿,里面放着火柴盒和打火机,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。
我曾多次央求母亲也在家里支这样一个锅台,可是,至今未能如愿,算是人生中一件不小的憾事。
那些年,为了保证家里羊群的优良品质,三大爷还特意去外地买来了一头膘肥体壮的波尔山羊。
这头性子比较暴躁的山羊,不仅负责给朝夕相处的母羊配种,还帮着三大爷家挣了不少外快(那会儿,时常有人把母羊牵到他家去)。
孩子们都很好奇波尔山羊是怎么“骑”母羊的,遗憾的是,每次有人牵着羊上门,三大爷都会立马把孩子们轰出去。有的孩子不甘心,会踩着柴火垛攀上墙头往里偷看,可每次头刚一露出来,就被三大爷用秫秸秆给敲了下去。
三大爷是村子里出了名的能人。他不仅是庄稼地里的老把式,还是村里首屈一指的泥瓦匠,长年做着上工的活计。
每次建筑班子给人家盖新房子时,选址,开槽,垫层,垒砌,上梁,种种活计,班子里的人都奉他为主心骨。可以说,他是建筑班子里的灵魂人物。
脱下满是泥点子的军绿色衣服,系上平展展的白色围裙,三大爷就摇身一变成了众人追捧的焗匠。
过去,农村里婚丧嫁娶,还不兴去饭店里叫菜,都是挑选几位厨艺不赖的焗匠,自己支锅,自己蒸馍,自己烧菜。村里每次拉拢班子时,三大爷绝对是第一人选。
可以毫不夸张地讲,在烧菜上面,三大爷称自己是第二,村子里还没人敢自夸为第一。他的红烧扒蹄,独步十里八村;熬煮出来的羊汤,更是人人都喝得碗根儿不剩。
后来,镇上开了专门经营酒席的饭店,曾有老板高价聘三大爷去掌勺,可他兴致缺缺,笑着给回绝了。
靠着泥瓦匠的手艺,三大爷把四个闺女和一个儿子养大成人(二闺女幼年患白血病夭折了),并且帮着他们成家立业。
虽然后来五个孩子混得有好有坏,但终究都算是在社会上站住了脚,没有一个啃老(啃老这种现象,不知咋的,在如今的老家甚是普遍)。
去年回家,得知三大爷要过七十三(老两口同岁)。大年初三那天一早,我带着一点心意前去祝寿。
那时,三大爷的四个闺女都在家里(从外地特意赶回来的)。大家寒暄之间,我才知道三大爷的腿已经到了不得不去医治的地步。听丽姐说,半夜时分,三大爷经常会疼得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彼时的三大爷,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,边捶打着腿边笑着说:“人到七十古来稀,半截身子入土了,还在乎这腿干啥!”
四个闺女立马齐声“数落”他。听着这些“数落”,三大爷脸上的笑意更多了,甚至还起了红晕。
我打趣他,这还没喝寿酒,人就醉了。他不好意思地搓着那张蒲扇大手。那双手还是那么大,只是,明显比几十年前干枯了许多。
回去时,三大爷起身送我。连站了两次,他才勉强站了起来。扶着门框,他高声夸我还惦念着他,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又把之前那一连串的祝寿词给高喊了一遍。
在三大爷的招呼下,三大娘又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一大捧砂糖橘。走出三大爷的家门,我才发现,我的眼角已满是泪水。
我为何会落泪?是感叹人生易老,还是感激三大爷老两口的慷慨馈赠,我自己都说不清。泪眼朦胧中,回望了一眼那个无比熟悉的院落,一切如旧。除了比记忆中小了一些,几乎没有任何变化。
可是,人却已经无可奈何地老去了。
耳旁,北风掀动着木门上的春联,猎猎作响,听着,像极了岁月匆匆飞驰的声音。
——END——
#乡土散文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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