叙事散文被山羊撞倒之后
文/情感学院院长全文共字
01
八十四岁那年,刘老太碰上了一个不小的灾气——她被山羊给撞倒了。
虽说刘老太一进八十,她的三个闺女就嚷嚷着不让她养羊了,可一看到过年时集市上羊肉的价格,刘老太也就不把闺女们的劝告当成一回事儿了。
自己还能跑能动的,这零花钱不挣白不挣!这样一寻思,刘老太的胆子也就一日日随着山羊的个头儿大了起来。
可那年夏天,闺女们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。
当刘老太张着手臂把一只不怎么听话的山羊往窝棚里轰赶时,不知怎么回事,那只山羊竟邪门地一头朝她撞了过来。
刘老太躲闪不及,应声歪倒在地。好巧不巧,她的小腿骨磕到了地上的一块砖头核子。
夏天不比冬天,刘老太的腿上没有套着大棉裤,只有一层溜薄的单裤罩着。没出一炷香的工夫,小腿骨磕到砖头的位置就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。
02
刘老太知道这一磕非同小可,可她不愿意声张。正是农忙的时节,子女们都在自家地里忙,哪还有闲工夫照看她?
从抽屉里摸出一板儿止疼片,也不管有没有过期,刘老太就仰着脖子吞下了两片儿,姑且用它挡一挡吧!
熬了一晚,鸡叫头遍时,刘老太就从床上坐起来了。
迎着暗沉沉的灯光望小腿处一瞧,好家伙,原先棒子秸似的小腿已经肿得像穿了棉裤那般粗了,探着手轻轻往下一摁,钻心的疼痛立马顺着小腿蔓延到头部、颈部甚至还有腰部。
望着墙上有些蒙尘的全家福,刘老太沉思了好长一阵儿。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,可她的心里却像有千军万马交战似的,直到听见第三声鸡啼,刘老太这才抿着嘴打定了主意。
大儿子开着电三轮儿把刘老太驮到了城里。
排号、问诊、拍片、再问诊,一阵忙活下来,刘老太小腿骨的伤势也明了了——小腿骨有些开裂,虽不需动手术,但打石膏是免不了的了。
03
等三位闺女闻讯赶到刘老太家里时,刘老太已经在床上躺着了。
除了腿上多了一圈沉重的石膏外,床头还添了一副拐杖——这是大儿子从集上租来的。
三个闺女自然免不了一阵埋怨,她们早就劝刘老太不要养羊了,毕竟岁数在那摆着呢。
刘老太笑笑不说话,她还能说什么呢。当年她拍着胸脯说保管没事,可如今,她不仅有事儿,而且还摊上了不小的事儿。
瞧着老母亲躺在床上的落魄样,三个闺女嘟囔了两嘴也就不做声了。她们心里明白,老太太也不愿意碰上这样的灾气,再说,往年年根儿她们也没少从娘家分到羊肉。
刘老太的大儿子坐在堂屋门口的门槛儿上闷声抽着烟。他把大姐、二姐、三妹喊来,不为别的——不能下地的老母亲得需要人守在床头答应。
刘老太一直摆手说她不需要人照看,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能下地走路,边说她还边从床上挣扎着要坐起身子来。
双腿还没离开床,刘老太的身子就被三个闺女给扶住了。
04
三个闺女一溜的“刀子嘴豆腐心”,嘴上埋怨归埋怨,可她们心里都明白,自己的亲娘没有不照看的道理。
围在床头一合计,三个闺女就定下了一人答应老母亲一周的主意。
考虑到门口抽烟的那位地里还有西瓜要收,三个闺女也就不让他守在床头了;但孝心不能少,老母亲静养期间需要多补充点钙质——二十斤鸡蛋、一条活鱼、两只白条鸡、两大包豆奶粉,这是大儿子的孝心。
至于二儿子,因为在省城工地上做工不便回来的缘故,孝心也就只能通过媳妇转交过来的五百块钱来呈现了。
老屋子里有两张床,一大一小,小床上现在躺着头发斑白的刘老太,大床上堆着叠好的棉被和棉衣裳。
三个闺女一齐动手,不一会儿,大床就给收拾出来了。
在收拾大床时,三个闺女免不了扯一些家常话,扯来扯去,始终都绕不开这间老屋子。
是啊,她们三人就是在这间老屋子里长大的,这里的每一根梁柱、墙上的每一张画报、柜子上的每一样物件儿她们都无比熟悉。
没想到,一转眼的工夫,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,连大闺女都已经是做奶奶和姥娘的人了——望着三个闺女忙碌的身影,刘老太不禁在心里头一阵感慨。
05
老屋子里至今没有电视机,刘老太不喜欢看,也看不懂。
为了给她解闷儿,前两年,三闺女给她捎来了一台收音机,这可遂了老太太的意。
刘老太一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,除了爱操子女的心外,剩下的一点爱好就是听段儿山东扬琴了。
其实,听扬琴时,刘老太也听不懂里面的唱词,她只是觉得里头热闹,唱戏的声音也洪亮——对于独居的她来讲,收音机里的戏班子算是她的一个伴儿了。
城里的老年人捱过了退休的年纪,大都喜欢聚在一起看看报、写写字,可刘老太没法儿跟他们比。
刘老太一辈子没上过学,到老连自己的名字是怎么写的都不知道。
听上小学的重孙子讲,她在户口页子上的名字奇怪得很,不叫“余巧莲”,而叫“刘余氏”。
一想到这件事,刘老太就想笑,这名字听着就跟“鱿鱼丝”似的,谁家爹娘会给自家孩子起这样一个臭烘烘的名字。
刘老太记得,第一次吃到鱿鱼丝时,她差点儿哕了出来。一辈子生活在鲁西南的她,除了吃过几回海带和带鱼外,就再没碰过其他海里的物件儿了。
06
夏天天长,大概是觉得闲得无局,大闺女就守在床边纳起了鞋底儿。
三个闺女里,就属大闺女的手最巧,不仅会纳鞋底,还会缝棉袄、织毛衣,这都是刘老太当年手把手教会的。
另外两个闺女虽然也会点儿女工,可样子实在拿不出手。
刘老太至今忘不了,有一年三闺女跟着她学织毛衣,等织成了才发现竟忘了留出领口子来——三闺女心躁,从此再也没碰过织毛衣的针线。
当二闺女守在床边答应的时候,刘老太就明显感觉她有些心神不宁了。
刘老太瞧得出来,二闺女是在惦念家里的萝卜地。当时正值胡萝卜的剔苗期,二姑爷身体不泼辣,想必地里的活儿他一个人很难吃得消。
刘老太一遍遍地劝二闺女早点儿回去,可二闺女硬是不动身。直到在村口等来了三妹,她才急慌慌地往家赶,那天连晌午饭都没顾上吃。
07
三个闺女中,刘老太知道就属三闺女最得空闲了——家里的地没几亩不说,里头也没种什么着急的庄稼。
摸着三闺女的手一商量,三闺女就点着头扛下了二姐的担子。
可事后刘老太就隐隐觉得对不住三闺女了。虽说三闺女家地里头没什么要紧的事,可毕竟屋子里还有一个大活人。
三姑爷在外头忙了一天,回到家还得自己生火做饭,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会有怨气——万一到时两口子因为这事儿拌嘴,她这个当娘的,心里怎能过意得去!
望着刘老太脸上的愁云,三闺女立马瞧出了七七八八。她边给老太太按着肩膀边贴着耳朵眼儿说,“早就买好十几包挂面了,饿不着他......再说,一个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?”
刘老太一听就乐了。
三闺女说话还是像小时候那般没遮拦,话里头不是屎就是尿,幸好不是在饭点儿说,不然胃口都被倒光了。
08
刘老太在床上一躺就是四十来天,虽说“伤筋动骨一百天”,可她不愿意多耽搁闺女们。觉得腿上没什么大碍了,她就让大闺女把石膏给拆掉了。
个把月没下地,包着石膏的那条腿纤细了不少,原先棒子秸似的小腿,现在已经瘦成一根秫秸莛子了。
为了帮着小腿恢复力气,闺女们经常搀着刘老太在庭院里溜达。大概是怕刘老太被绊倒,庭院里拾掇得干干净净,连一根枯枝一片落叶都寻不着。
在溜达的时候,刘老太总不忘朝南边的羊棚子瞧上两眼。那里,肇事的山羊还在,它正低头闷声啃食着杨树皮。
“娘,以后就别养羊了......”大闺女在一旁轻轻地劝道。
“中,以后养群鸭子.....鸭子劲儿小,撞不倒我......”刘老太望着羊圈喃喃地说道。
“鸭子也不能养,到时漫地是鸭子屎,反而更容易滑倒!”三闺女一张嘴,又是“屎尿横流”了。
刘老太沉默了好长一阵儿。她望了两眼羊圈,又望了两眼三闺女,边摇头边自嘲般地叹了句,“就是闲不住的命......”
闺女们不再言语了。
低矮的庭院里,没有一丝微风,只能听见山羊那带着青草味的低吟声。“咩咩咩”......缠绵而又凄厉,好似在赞同刘老太的慨叹一般。
如今,虚岁八十九的刘老太依旧在庭院里养着山羊;每年,三个闺女和两个儿子依旧能在年根儿吃上自家的羊肉。
#农村老人#
——end——
原创不易,期待您的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abuoumao.com/hyfz/1362.html